杭州有叫赵钧台的，跑到苏州去相亲。苏州美女多，赵某见了苏州李家美女，满心欢喜，但看到脚，却是眉皱皱的了：“似此风姿，可惜土重。”土重者，杭州方言，“脚大也”，是说李女不曾裹足。

见赵某有露不想再相亲之意，媒婆使劲夸她：她是美女，更是才女。何以见得？叫她吟首诗嘛。赵某“即以《弓鞋》命题”。这个题目隐带对女性的挑衅，李女果然才女，七步成诗：“三尺弓鞋自古无，观音大士赤双趺，不知裹足从何起？起自人间贱丈夫。”豪气贯云。可惜，赵某真是人间贱丈夫，“悚然而退”。

这则小品，是袁枚所记。袁枚对女子裹足，十分不屑，对男人士大夫畸形的女性审美观更持激烈的批判态度。袁枚曾在《牍外余言》中，不是假借美女之口，而是直抒己见：“女子足小有何佳处？而举世趋之若狂。吾以为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，犹火化父母之骸以求福利。悲乎。”将给女儿裹足，视作是杀害自己父母，袁枚对女性裹足的激烈批判，可见一斑。

袁枚还有一个关于女性的公案。有个什么尚书，到南京，特地来拜访袁枚。尚书要来袁枚诗作，但见其中有蛮多歌颂美女之诗，尚书教育起袁枚来：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，我们都是受儒教育多年的人，兄弟晓得“牝鸡司晨，惟家之索”吧。尚书是来袁枚家做客的嘛，袁枚不好驳他。哪晓得这个尚书，看到袁枚刻了一个闲章“钱塘苏小是乡亲”，脸色顿转猪肝色：袁枚，你给我给男人留点尊严。跟一个妓女称乡亲，平起平坐，你是什么玩意？这下，袁枚直接给怼了回去：“公以为此印不伦耶？在今日观，自然公官一品，苏小贱矣。诚恐百年以后，人但知有苏小，不复知有公也。”

正如有人批白居易，说白居易之跟妓女去道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，是男人掉格，袁枚不以为然，直把苏小当姐妹。他还开了一个女诗班。袁枚说女性写诗，比男人更有才气。谁说女子不能诗？“ 俗称女子不宜为诗，陋哉言乎 。圣人以《关雎》、《葛覃》、《卷耳》冠三百篇之首，皆女子之诗。”女性写诗，写肺腑写心灵，不是男人掉书袋者可比的。

袁枚开办女诗班，道学家气得把袁枚骂了一顿：“近有无耻妄人，以风流自命，蛊惑士女。”袁枚还出版了《随园女弟子诗选 》。

有士在喊：袁教授，我们一起去青楼。袁枚不去，专写《辞妓席札记》。袁枚自称：兄弟我不是什么卫道士，也是好色的，“今我素非庄士，先存好色之心，欣欣然而来，不料一登妓席，被其恶状阻兴。”我不批判你，你别勉强我：“人心不同，各如其画，不足怪也，无相强也。”

袁枚褒奖天足，可见对女性之审美观是健康的，是正常的，是顺天性的；袁枚刻苏小金章，可见袁枚对女性之地位观，是男女平等的；袁枚办女诗小班，写辞妓小札，可见袁枚非道德伪士，而是性情中人，他是正情之人。刘诚龙

校对 徐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