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张昌华/文
季羡林(1996 年,北京)
我结识季羡林先生缘于北大中文系商金林教授,商教授为他选编、出版过《季羡林自传》和散文集《清塘荷韵》等。北大朗润园季府我去过多次,季先生送给我不少大著,为我写过多幅墨宝,然信竟此一封(一九九二年七月八日致笔者函)。从这封简短的信中,可以读出他的平易与谦和。他在《寿作人》一文中,引用了我致他的信,还立马来信作了说明,对未及事先征得我的同意而表歉意。那是一九九二年四月,我拜访吴作人先生,同仁请作人在纪念册(出书制版用)上签名,他偶见纪念册上季羡林的签名,十分激动。时他已严重中风,不能言语,思维已不清晰。夫人萧淑芳女士请他写自己的名字,他见到季羡林三个字,非要把自己名字签在季羡林名字旁,可是他已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了,签(画)出的只是几根线条,依稀可辨那是一个“林”字。我将这件事写信告诉季羡林先生,季羡林立马写《寿作人》,发在《光明日报》上,追忆他与吴作人相处的往事,接着又去登门拜访。
季羡林致笔者函(1992 年 7 月 8 日)
季先生一向认为“感恩图报是做人的根本准则之一”,他写的怀念师友文字先后达五六十篇之多。我借此选了三位,展示先生的丰富多彩的人际世界和色彩斑斓的人文情怀。
陈寅恪是季羡林的老师,也是季羡林人生草图的设计者。一九四五年,季羡林留德已十年,准备回国。闻陈寅恪其时正在英国治疗目疾,他马上给陈先生写信汇报自己十年来的学习研究情况。陈寅恪不很了解季羡林学业的详情,一听季的指导老师瓦尔德施米特竟是自己的同学,且季的师祖便是自己的导师,陈寅恪即复长函致季羡林,奖掖、鼓励了他一番,并云拟将来推荐他去北大任教。
如果说陈寅恪当年写八行书向北大推荐季羡林,是伯乐的话,那么胡适,便是拍板接纳这位“千里马”的老板。季羡林到北大后,瞬间(十天)由副教授擢升为正教授,兼东语系系主任。尽管他与胡适的学术辈分不同,社会地位悬殊,但仍有较为密切的接触。作为系主任,他与胡适共事三年。从季羡林到北大后所受的极厚的礼遇,可见胡适对他的信任和厚爱。一九八五年季羡林写了篇《为胡适说几句话》,当时有人劝止他发表,季羡林仍坚持发了。一九九九年季羡林访问台湾,拜谒胡适的墓陵,献了鲜花,行三叩大礼。回来后他写了一篇长文《站在胡适之先生墓前》,文中特别愧疚地写到十多年前写的短文《为胡适说几句话》,说那篇文章连“先生”两个字都没有勇气加上。
一九四九年春夏之交,季羡林忽然收到一通发自中南海的信。信首写道:“你还记得当年在清华时的一个叫胡鼎新的同学吗?那就是我,今天的胡乔木。”当年在清华,季羡林读外语系,胡乔木读历史系。胡乔木一边读书,一边从事反抗国民党的地下活动。为唤起民众,胡乔木在清华办起了一所工友子弟夜校,邀季羡林给孩子们上课,季羡林义不容辞。某日夜间,胡乔木悄悄地坐在季羡林的床头,劝他参加革命活动,季羡林自言因胆怯未敢应承。
后来,胡乔木的官越做越大,但他没有忘记季羡林,在有关教育的许多重大问题上,私下征求季羡林的意见。诸如解放初有关大学院系调整问题,等等。胡多次走访(邀)季到他家做客,季一次也没上乔的门。一九九二年住院的胡乔木捎信给季羡林,希望他去看自己。这次见面是他们的永诀。胡乔木逝世后,季羡林撰《怀念乔木》。
《见字如晤》 张昌华 编著
出版社:中央编译出版社
校对 徐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