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梅雨时节，大江南北，连日降雨，从各支流汇聚而来的山洪，导致江面混浊不堪。我站在江心洲的大堤上，遥望洲头西侧的长江主航道，江面宽阔，水位明显上涨。

思绪回到30多年前。当时，我还在六合军营服役，也是这样多雨的夏天，部队接到当地人武部的电话，江边汛情告急，希望派兵支援。

营领导请示上级后，立即通知各连出动体格健壮并精通水性的干部战士，安排一名副营长带队，各持军用铁锹，登上卡车，迅速赶赴防汛第一线。

当时的江边，土垒的堤坝上，坑洼不平，茅草丛生。经过江水冲击，泥坝变得松垮，坝底出现管涌，一股股黑色液体从滚滚巨浪中泛出。

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，暴雨之中，那处管涌已从里到外形成豁口。眼见豁口由小变大，一瞬之间，江水如一头凶猛的野兽，撒开四蹄，奔出堤外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冲向原野，侵入村庄。

顿时，眼见一棵棵大树被推倒，一间间民房被摧毁，村庄里鸡飞狗跳，牛羊乱窜，并传出孩子哭爹喊妈的尖叫声。

救人要紧。副营长一声令下，战友们争先恐后地跳入洪水，凭借皮划艇及民用小船，将村民带到安全区域。

那个村庄有上百户人家，从晌午到黄昏，为了营救村民，大家片刻未停。看天色已晚，副营长考虑人员安全，准备鸣金收兵。但，尽管他扯破嗓子喊，战友们还在村庄挨家挨户搜寻，担心有老弱病残人员没有救出来。

经村干部清点，告知已救出所有人，战士们还想着要帮助村民将牲畜拉到高处，减少损失。此刻，天已黑尽，闪电时，能看到天空密布的乌云。为了确保战士平安，副营长吹起了紧急集合哨，副营长找根长长的竹竿，在水里探路，带领大家慢慢摸索到村庄一处高高的戏台上。当时，没有手机，带去的无线电台早被雨水浸湿，成了一块铁疙瘩，我们彻底与上级失去联系。

在水中忙碌时，一切都抛于脑后。歇息下来时，才感到浑身湿透，肚内空空，加上在黑漆的夜晚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洪水，逐渐地，饥饿与寒冷阵阵袭来，几十名战友只能挤在一起，靠体温取暖。

远处，有几棵大树。树下，闪着微弱的灯光。副营长说，有灯的地方，应该有人，便安排两名大高个，互相搀着手，趟水去那里看看是否能买点吃的东西。他们过去询问，乃是村口的一个小店，几乎已被洪水淹没，店主攀到树上，守着仅有的家产。派出的战士在那里只买到几包饼干和两瓶驱寒的白酒。

为了防止大家睡着后会受凉，副营长便鼓励喝口酒，唱首歌。战士们情不自禁地集体合唱《团结就是力量》《走向打靶场》《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》《当兵的人》，也有个人独唱《小白杨》《驼铃》《十八岁》等。整个夜晚，那处乡村戏台，成了临时赛歌场，你唱我和，不觉之间，我们度过了难忘一夜。

远望东方的天际线上，吐出了鱼肚白，戏台下，水已慢慢退去，地面一片狼藉。天亮之后，危机退去，村民陆续返回。洪水无情，人间有爱，我们在副营长带领下，帮助他们铲除泥浆，清理废墟……

洪水令人感受到自然之威，更促使人们在绝境中团结起来！

作者：陈荣发

来源：扬子晚报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