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年，侄女的婚事成了父母的心病。被催急了，侄女淡淡一笑说，嫁不出去才好，好照顾你俩一辈子。

表嫂得肾衰已有十多年了，为还为妻子治病留下的外债，老表一边照顾表嫂，一边还养了上百只黑山羊，每天忙得恨不得有分身术。老表毕竟是血肉之躯，前年，累得大病一场，亏得侄女一力主张带父亲去省会精心救治，才转危为安。侄女见父母这样病弱，哪有心思花前月下。

世上许多事情，船上人不急，岸上人却比船上人急。平时，七大姑八大姨，同学朋友都成了义务媒婆。“这男生在上海工作，有房有车，性格也温和，条件不错！”侄女回应：“不错是不错，那我父母怎么办？”“这个是本地人，他对你颇有好感！”侄女又问：“那他同意我婚后，要腾出时间照顾我父母吗？”说客马上就迟疑了。自古以来，孝与爱，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。

冥冥之中，孝心总有好报。侄女是一家企业的财会，那天，她要带一份合同到市公证处公证，因为中途到医院为父母购药，紧赶慢赶到了市公证处，办事人员已经下班了。她见后面一间办公室的门还开着，办公桌前有一位小伙子正埋头看文件。侄女礼貌地叩门，轻声问道：“同志，打扰了！我是来办公证的！”

那位小伙子望了望挂在墙上的电子钟，时间定格在六点十分了。他笑了，“不好意思，窗口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。您怎么现在才来啊？”

“对不起，我给父母买药，在医院排队，来晚了！”

听到这话，同情写满在小伙子的脸上，“那您把材料放在这里，留下联系电话，明天公证好了，我再通知您！”

侄女不失礼貌地说：“那好！谢谢您！”

小伙子起身，小心翼翼地锁好公证材料，与侄女一起下楼，两人边走边聊，空荡荡的楼层，似乎瞬息之间就填满了一对青年男女郁结在心头、不得不相互倾诉的故事。

小伙子姓葛。十年前，他从山东泰安考到了池州。家在农村的小葛，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。母亲因为癌症，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，还欠了亲友不少钱，两年前，母亲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不幸的是，父亲又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，每天靠打胰岛素稳定病情。父亲希望在异地他乡工作的他，早点成个家，但相亲认识的女孩听到他家的情况之后，多半敬而远之。当他听说侄女为了照顾父母一再拖延了谈恋爱，忽然表白说，“我觉得我俩门当户对，蛮合适的！”

几天之后的双休日，小葛出现在老表的黑山羊场，挥汗如雨般地帮助老表掏羊粪，洗羊圈。他毫不把自己当外人，渴了，就着山上竹筒中淌下来的山泉水就喝，饿了，就着一碟老咸菜，能吃下两碗大米饭。高兴了，他就对着青翠竹林，唱起了泰安民歌：“小二傻，骑着骡子牵着马。东庄就是他丈人家。大舅子看见往家让，二舅子看见往家拉。”高亢而又婉转的山歌，透出了妥妥的自尊与满满的自信。

几个月后的定亲宴上，小葛的父亲与姐姐、姐夫千里迢迢地来了。憨厚而又豪爽的小葛父亲，听到老表当众表态，不要一分钱彩礼，只要小葛小燕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。老葛当场感动得喜泪婆娑，哽咽得连一句完整的话，都没有说出口。这位山东的种田人，激动地拉起老表的手，重重地摇了又摇，似乎这种肢体语言，就是缘分的最好表达。

作者：张颖慧

来源：扬子晚报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