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降临，天渐渐变得灰蓝。路旁是一栋栋颜色各异、风格独特的房子，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植被。从别墅间的空隙望出去，可以看见惠灵顿港口深蓝的海水，还有远处黛绿色的山脉。

站在异国他乡的山岗上，我很有些激动。和女儿分别已有一千多日。此次，我终于与妻子请了年假，万里迢迢来看望读高中的女儿。在我身后那个山坡上，有我们临时租住的房子，妻子正烹饪家乡风味的饭菜盼女归来。再往前，走下一个大斜坡，也有一盏灯，是照顾女儿的寄宿家庭的妈妈点亮的。

去接女儿放学，我很兴奋。远隔重洋，我错过了女儿三个生日、错过了女儿十八岁成人礼。我急冲冲地翻山越岭，走向公交站台，然而，所谓站台，只是路灯柱上一块白铁皮。单薄的铁皮被新西兰冬日的风，刮出重金属声响。我这才有深切体会，女儿总抱怨惠灵顿风大，不是虚言。我只能以站台为中心，不停来回走动取暖。周围黑黢黢的，半天，一辆车都没有。或许今天公交车又跳班了，听女儿吐槽过，最近的公交车班次经常无缘无故地取消，她只能继续等待下一班。

不知等了多久，有车灯从山间拐角射过来，这次的车灯明晃晃的，真来公交车了！我赶紧跑向站台。公交车是双层的，看不清大部分乘客的脸。车上每走下一个人，我就瞪大眼睛努力辨认。直到车门关闭、缓缓启动，再次把我留在黑暗里。

连续等了两班公交车，等来的都是失落。又过去了四十多分钟，妻子也催问我有没有接到人，做的菜都凉了。我开始怀疑等错了女儿下车的站台，又研究起地图，跑向另一面山坡，去下一个站台碰碰运气。

公交车又来了一辆，依然没接到人，发微信询问，也没有回音。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在哪里等，是继续在这儿，还是回到上一站去等。恍惚间，远远看见一个身影，从前一站所在的站台方向走下来，往我们租住屋子的方向走过去了。我赶紧快步冲下去，顺着路口左拐，追上了前面的人。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，戴着黑口罩，裹得严严实实。昏暗的灯光之下，她的发型与背影都不像女儿。她走得很急，个头远比我高。我怕认错人，不敢喊她。可她又拐对了一个岔道，离我们屋子只有几十米了。

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门前，有一段长长的台阶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只见她转身停在了台阶前。我也不敢向前，也不敢出声。她慢慢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，弯腰摸索着查看台阶旁邮筒上的门牌号，确认后，再照着台阶往上张望。我看到了熟悉的眼神，她的手腕上，那条我和她妈妈从扬州家中寄来的珍珠手链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……

作者：贾泽宇

来源：扬子晚报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