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个文艺萧瑟的年代。当时我上小学五年级，学校停课，亦无书可读。一天，大院里与我同校六年级的邻居二哥，颇为神秘地对我说，学校图书室里的书，明早通通都要送到造纸厂打浆，太可惜了呀！晚上咱们去摸几本吧。我和二哥一样，都是个书迷，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

是夜，空旷的校园阒寂无声。图书室的板门洞开，凛冽的寒风吹打着残破的窗棂，发出令人惊悚的声响。进得室内，黑黢黢一片。或许书籍早已散乱成堆，我慌乱地从脚底羁绊的书丛中抽出两册，悄然惊叫二哥，快走吧，我怕！于是，在灰白的月色中，结束了平生唯一的“窃书之旅”。

走进家门，惊恐甫定，摊开书细观，是一本高尔基的《在人间》，一本冯德英的《苦菜花》。记得当时三年级时，看过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《苦菜花》，印象极深。胶东半岛的昆嵛山区，革命母亲冯大娘的善良、坚韧，娟子、德强姐弟的勇敢、机智，王柬芝的狡诈、阴险，在一波三折的剧情中，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地显现。一直想读小说原著，今日天助我也!

于是当夜，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，不知东方之既晓……

一晃许多年过去了，然《苦菜花》淡淡的清香，却从未在心中弥散。后来，我到市文联工作，有幸邀请到冯德英老师来我市采风讲学。他亲切地对我说：“连云港抗战时也是革命根据地之一，一直想来看看！”

遵照冯德英老师的意愿，我陪同他参访了抗日山烈士陵园、大树村刘少奇抗战时工作旧址等地方。进入战争岁月的场景，他自然谈起了小说《苦菜花》，依依深情地对我说，这部作品基本上是根据他的红色家族史写成的。当时他只有十九岁，是部队的一名电报员。因文化程度不高，加上军营工作紧张，只能利用晚上边学边写。没有稿纸，就写在废弃的电报纸反面。就这样持续了两年多时间，终于完成了初稿。

他用一块包裹布，仔细封好稿件，寄往解放军文艺出版社。独具慧眼的编辑老师发现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，立即请他到北京修改作品。他说这是一次创作飞跃之旅，编辑指导他对珍贵的素材重新结构，语言上进一步打磨，从而使作品如同一幅幅细腻生动的画卷，深刻描绘了革命年代的壮阔与悲壮，展现了人性的光芒与复杂。小说的名字原是《母亲》，编辑说高尔基有部小说叫《母亲》，你的作品中多次写到“苦菜花”，说它“根是苦的，开出的花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”，多好的寓意！书名就叫《苦菜花》吧。

临别的时候，他专门送了签名书给我，嘱我勤奋写作，也组织好全市的文艺创作。

冯德英老师已驾鹤仙去，而他留下的那些优美文字，却永在人世间。在70部当代文学经典作品榜单中，他的代表作《苦菜花》赫然在目，依然散发着独特的清香……

作者：魏琪

来源：扬子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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